泰迪先生

它為任務而生。

完美完成任務是系統唯一指令。

現被派往底特律警局。

已知前代型號RK800被派往該處執行任務,並與漢克‧安德森副隊長成為拍擋。

早上8點到達警局並向福勒隊長報到,沿途收獲大量好奇目光,包括RK800。

「你好,福勒隊長,我是前來報到的軍用仿生人RK900。」

傑弗瑞‧福勒隊長向它露出厭惡的表情。

「他們就只有一個模特兒嗎?」

資料不足,為免回答錯誤,系統選擇不予以回應。

「……你有名字嗎?」

「我沒有人類名字,統稱為RK900。」

「噢天,所以你不是異常仿生人。」

「是的。」

「好吧……你的拍擋是里德警探,他需要有人管管他。」

蓋文‧里德警探。

倔強﹑自大﹑目中無人﹑不擇手段。

這是透過RK800的數據影像分析得出的結果。

針對此類型性格,優先採用溫和或中立模式,強硬模式為最後手段。

為營造和諧工作氣氛,選用溫和模式,採用體貼﹑諒解﹑配合﹑微笑等友善手段。

將蓋文‧里德設為最優先處理級別以適應人類不可預測性。

「他查案總是遊走在法律邊緣,我要你在這個時候拉他回來,讓他當個好警察。」

「明白。」

「你就住蓋文家,別大晚上在這裡待機。」

「明白,我會知會里德警官。」

「你在下班時再跟他說,我可不想一大早就看他臉色。」

「明白。」

福勒隊長點點頭後起身走到門邊往外面叫嚷。

「蓋文,來我辦公室。」

福勒隊長轉過來看着它。

「你多留意他,他總是不怕死往外衝,也不看看自己身體。」

「好的,福勒隊長。」

福勒隊長坐回座位,里德警探走進來直接坐到椅子上。

「他是你的拍擋RK900,要是因為你愚蠢的行為讓他受損,費用在你的薪金裡扣。現在出去。」

里德警探只是皺起眉頭,一句話也沒說便離開了,福勒隊長露出詫異的表情。直到回到坐位後,里德警探才正視它並進行交流。

充滿諷刺性的句子,沒有作出肢體上的攻擊,對它參與相關案件也沒有異議,對仿生人的討厭程度有待更正。

       

「我不是叫你留在車上嗎?」

於午膳時段被命令在車上待命,但與「保護蓋文‧里德」指令產生衝突,系統判斷立刻跟上目標,置對方於視線範圍內,目標對此感到不滿。

「你是異常仿生人?都不聽命令的。」

「我不是異常仿生人,我的任務指令是跟隨里德警探。」

「真該死,福勒就是想有人盯着我!」

此為自言自語,不需要作出回應。

「怎樣,不說話了嗎保母?」

「非常抱歉,警探,但我需要保護你。」

里德警探被食物嗆到導致咳嗽,它以適當力度拍擊對方後背。

「你……什麼?」

「蓋文·里德是我的最優先處理級別。一切決定將會加入蓋文·里德作為主要考慮因素。」

里德警探對此回答靜默了3秒,系統反映答案並沒有問題。

「你以為你是在泡妹嗎?」

「我在誠實回答警探的問題。」

「……真見鬼。」

里德警探繼續進食午餐。 該膳食未能達到里德警探身體所需營養,經系統分析,里德警探沒有下廚習慣的機率高達80%以上,系統判定主動提出下廚能增加里德警探好感。提案將在完全確定里德警探不會下廚後實行。

下班後里德警探對同居事情感到不耐煩,並表示出對福勒隊長的不滿,但沒有拒絕它乘搭,途中它以關心的語氣提出提案並獲得通過。

下載家用仿生人模版資料––下載成功。

                

到達里德警探的公寓。

「請容許我觀察整個房子。」

「你是變態還是當這裡是兇案現場了?」

「非常抱歉,但這能有效提高我對警探的認識和理解,這是必要程序。」

「那我拒絕。」

「即使警探拒絕我也會作觀察記錄。」

「那你問什麼問啊幹!」

「失禮了。」

乾淨,整齊,沒有多餘家具,廚房只有微波爐有使用痕跡。櫥櫃裡擺放了不同口味的貓罐頭,家裡卻沒有養貓的跡象,里德警探身上也沒有任何貓毛。

「警探,為什麼這裡有貓罐頭?」

「關你屁事。」

里德警探並沒有看向這裡,開始進食外帶晚餐。系統判斷走到目標身旁能給予適當壓力。

「喂別這麼靠近!」

里德警探隨即表示不滿,往它盯着瞧。

「警探?」

「……我有時會餵流浪貓。」

「不飼養嗎?」

「嘖,要是有天我死掉的話,誰去養牠啊?牠懂得自己開罐頭嗎智障?你怎這麼多問題啊。」

在記錄增設有愛心及責任心的描寫。

「明白了,感謝配合。」

隨後觀察完浴室便走到寢室,里德警探迅速走過來,口裡還吃着晚餐。

「喂你別亂搞別進去。」

它走進去先觀察床舖。

「幹你聽不懂人話啊!」

沒有第二者共用過的痕跡,床上只有里德警探的頭髮,床下並沒有擺放物品,床頭櫃裡有一條大門副匙,它記錄了形狀後放進外套內袋。

「喂!」

「請交給我,以便我能方便進入警探的家。」

它直接走到衣櫃門前打開。

「喂你拿什麼拿!你到底看夠了沒有?」

深色系列衣着,嗅了嗅也沒有女性香水的味道。

「你在幹什麼!?」

里德警探擋在衣櫃前。

「你夠了吧!我們還沒有熟到可以這樣!」

「還有一處地方。」

將來不及回應的里德警探拉到一邊,然後彎下身拉開抽屜,經掃瞄顯示,內褲襠部位置均曾有男性體液。系統推斷里德警探並沒有作適時發洩,所以產生少量夢遺現象。有鑒於未婚以及沒有一夜情的跡象,與資料上顯示「事業心極重」產生聯繫。

「幹!!」

「資料登錄已完成,警探請放心,資料不會外傳。現在請返回客廳完成晚餐。」

「你他媽到底是來幹什麼!憑什麼翻我的東西!」

「福勒隊長擔心警探的身體狀況,希望我貼身照顧警探。」

「我才不需要一個保母!」

「警探,即使忙於破案,也是要照顧身體的。」

「才不用你管!現在你給我出去!」

「好的,我會到客廳待機,還是說你希望我在這裡待機?」

「不准進我房間!」

它點頭示意後走回客廳,直直地站在角落,里德警探也走出來,重新吃起晚餐,只是吃了幾口便命令它。

「你,給我坐下,別像根燈柱一樣傻站着,還有開電視,我要看。」

「好的。」

它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透過反光位置留意到里德警探並沒有留意電視節目,只是偶爾看一眼,系統反映這是人類覺得家裡過於安靜或不想與外人處於尷尬空間所採取的措施。

機體進入省電模式,並於翌日7點解除狀態。
      
      
它與里德警探相處了3天23小時17分12秒,關係停濟不前,對方對它的好感度沒有上升也沒有下降,考慮到以現在的相處模式未能更加有效提升工作效率,系統認為可直接提出里德警探對它有所保留的地方。

「警探,我並沒有取代你的意思,請你放心使用我。」

「你腦子進水了?」

里德警探露出困惑的表情,所以它作更進一步解釋。

「奈因斯。」

系統為里德警探的舉動感到意外,它認為這會是更久以後的事情。它需要為里德警探更新行為觀察記錄。

「怎麼,不滿意嗎,還是你想我叫你企鵝?」

從編號變化出來的名字,直接,簡單,沒有歧義。

這是里德警探首次主動釋出善意。

「名字已登記,感謝你,蓋文。」

里德警探表現出不自在的肢體語言,但沒有口出惡言,這代表對它的接受能力提高了。另一個可能性是,里德警探沒有表面看來討厭仿生人或是仿生人拍擋。

                 

里德警探為它擋下一顆子彈。

系統判斷里德警探的危險舉動為人類的衝動行為,原因是感情讓判斷力下降。仿生人只要有零件替換,它就是永恆不滅,不同於人類脆弱柔軟的身體。

「請容許我提醒你,我只是仿生人,損壞了也能修復,而你只有一副,唯一一副血肉之驅,我不能讓你這樣冒險。」

「……弄點蘋果給我吃。」

這不是一個好習慣,里德警探必須被糾正。

將對應方案收入機密檔案中。
     
     
「蓋文!」

它只來得及將里德警探抱到懷中,爆炸便在它身後發生。軍用型規格讓它僅僅炸開背部,除了損毀了少部份數據處理系統外並沒大礙,但大量釱液流失使它不能繼續正常運作。

「蓋文,你沒事吧?」

里德警探第一次露出恐懼的樣子,壓力指數直線攀升。

「奈因斯!!!」

壓力指數達90%以上,需要立刻進行安撫程序。

「沒有傷及重要地方,輕微修復一下就好,只是我現在要關機了。」

「不,不,你一關機不就死掉了嗎!?」

死亡並不適用於它,但它的光學儀器已經失去連接,機體會在10秒後進行關機。

「關機不是死亡,相信我,我會再次醒來。」

「等,別丟下我啊……」

關機。

                

連接模控生命網絡。

數據重整。

系統重新啟動。

機體未完全修復,恢復部份功能。

優先繳活內部儲存系統。

數據有斷層,進行修復––修復成功。

繳活內部處理系統––成功。

系統顯示它的後腦已修復完成,後背位置還有地方需要作出連接調整。

這是它的失誤,在敵方有大量火力的情況下,過於集中「保護蓋文‧里德」的任務上,而忽視敵方將它作為目標的可能性。

里德警探為它的受損瞬間產生大量壓力,容易造成創傷或出現自毀情況。

導致原因：好感度過高。

必須讓里德警探理解到它是能被替代,不會死亡。

奈因斯是沒有生命的。

以此意外為轉折點,從機密檔案中繳活對應方案。

系統由溫和模式轉為中立模式,對里德警探只表達出對同事應有的關注,不再做出任何提升好感的舉動和問候。為免轉換模式過於明顯,機體需製作虛假記憶斷層,設定時間為12月1日,早上8點3分,與福勒隊長交接後。

蓋文‧里德依然為本機體最優先處理級別。

機體已完全修復,可即時啟動。

一切為了「保護蓋文‧里德」。

                   

「奈因斯!」

「你好,里德警探。我是新型軍用仿生人RK900。」

里德警探和RK800身上有大量釱液,系統推測為受損後的它流出的。里德警探微微喘着氣往後退,壓力值急升至82%,並與程序員產生爭執。

「你怎敢,怎敢忘了我!」

里德警探憤怒地捉住它肩膀,雙手發抖,指甲侵入皮膚塗層。雙眼濕潤發紅,並有流淚跡象。

它不能安撫。

「該不會真的失憶了吧......等等蓋文冷靜點!」

安德森副隊長奮力拉着準備揮拳的里德警官往門的方向走去。

「你這個該死––」

「康納!」

RK800匆忙走上前一起拉着里德警官往外走,視線卻停留在它身上。

機械手臂遞來它的衣服。

                      

安德森副隊長將他們送到里德警探家後離開了。里德警探默默坐在沙發上,沒有任何動作。系統認為里德警探現在心情過於低落,需要一定時間來接受現實,所以它也站在一旁保持不動。26分15秒後它收到福勒隊長的訊息,系統推測是由於安德森副隊長和RK800通知福勒隊長。

「警探,福勒隊長傳來訊息,我們明天上午休息。」

里德警探沒有回答,只是走進浴室,18分2秒後裹着毛巾出來,走到臥室後大力關上門。

                     

里德警探喝了杯牛奶便出門到附近餐廳進食,然後回到警局。福勒隊長傳召他們,提示里德警探積下不少有薪假期可以使用,案件文書工作也交由安德森副隊長處理。里德警探點下頭便回到座位,專注於他的電子屏幕,並沒有去倒咖啡,系統認為它不可以擔任這份工作,尤其是它對里德警探的愛好是如此了解,所以它也專注電子屏幕上。

「警探,這是你的多奶多糖咖啡。」

RK800走過來,微笑着放下里德警探的馬克杯。

「嗯。」

里德警探沒有從電子屏幕移開視線,RK800皺著眉頭返回座位。

RK800>>>你不幫里德警探倒咖啡嗎?

這是RK800首次與它進行內線交流。

RK900<<<為什麼?

RK800>>>你之前也會倒啊。

RK900<<<之前的我會,不代表現在的我也需要這樣做,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內。

RK800>>>但他現在明顯不開心,你不多關心他嗎?

RK900<<<讓拍擋保持精神愉快不是我的工作,如有需要,他可以尋求心理輔導。

RK800>>>但他是你的拍擋。

RK900<<<我的任務是協助里德警探提升工作效率,僅此而已。

RK800沒有再作回應,而是對安德森副隊長搖搖頭。

里德警探與同事沒有作正常交流,除了去沖咖啡和外出辦案便是默默坐在電腦前,反常行為惹得別人都盯着這邊看,但由於昨天的行動只有他們和安德森副隊長及RK800,所以投來的都是好奇的目光。

RK800>>>這樣的里德警探嚇到大家了。

RK900<<<根據警局過往記錄,里德警探因說話帶有攻擊性而不得人心,現在的樣子也是大家所希望的。

RK800>>>現在的問題與說話方式無關,而是他不跟同事作交流。

RK900<<<這裡是工作場所,不是社交場合。

RK800>>>這樣下去他會封閉自我。

RK900<<<這能提升警探對工作的專注度。

RK800>>>我不能認同這種對心理溝成壓力的做法。

RK900<<<這是他的決定。

             

下班後,里德警探回家從冰箱拿出3瓶啤酒出來喝,並沒有吃晚餐的意向,冰箱裡仍放着食材。

它不能下廚。

里德警探的眼神停留在空氣中某一點,把3瓶喝完再拿3瓶喝。

「警探,你已經喝得夠多了。」

「滾邊去。」

里德警探盯着它,它走到牆邊,里德警探對此感到不滿,壓力指數輕微上升。

「你明明很多話的。」

系統選擇不予以回應。

「幹!說點什麼啊!」

里德警探將空掉的玻璃瓶擲到它身邊的牆。

「你不是管東管西的嗎!為什麼現在不說話了!說話啊!」

系統選擇不予以回應。

「該死的……看我鬧笑話很高興嗎……」

里德警探顫抖着。

「我就不應該……不應該相信你……」

桌上的酒瓶和地上的玻璃碎片,系統認為這是可以處理的事項,所以它在里德警探入睡後將東西都收拾好。

                 

「警探,早上好。」

里德警探於早上10點17分4秒走出房間,腳步不穩,它走到一旁攙扶對方到浴室,里德警探想要推開它卻使不上力。

「別他媽碰我……」

里德警探瞇起雙眼皺着眉,打開電燈時甚至別過頭,系統分析對方有可能處於重度頭痛,需立即食藥。它安排里德警探在馬桶上坐好,對方立刻雙手抓住頭髮並低下頭。

「你頭痛嗎?」

「閉嘴……」

它取過暖水和藥給里德警探,對方順從地吞下藥。

「有鑒於警探昨晚沒有進食,現在也正處於不適,需要我幫忙準備早餐嗎?」

「……滾。」

「警探––」

「別管我!」

里德警探站起身,用他持有馬克杯的手向他襲來,但它用手握住杯制止對方。

「明白。」

里德警探產生應激反應,系統判斷它需退後拉出距離,讓對方擁有私人空間。

它拿走杯子離開浴室,並關上門。

                       

這是在意外發生4天後。

「不要啊!」

它衝進里德警探的房間,對方正喘着氣一臉茫然地坐在床上,觀察完整個房間沒有入侵痕跡,系統推斷是里德警探作惡夢。

「警探,你還好嗎?」

「我……沒,沒事。」

「我去拿暖水給你。」

它走到廚房拿過暖水後傳給里德警探,對方喝了一口便停下,然後緊緊握住馬克杯。

「警探,惡夢的內容是 ?」

里德警探只是搖了搖頭。

「如果是有關於我死亡的話,請不用在意。」

里德警探憤然盯着它。

「如果你是想要安慰我,那就不必了。」

「警探,仿生人不會死亡。」

「我他媽當然知道。」

「你很在意,甚至到了做惡夢的地步。」

「我滿手都是你的血!你叫我不在意!?」

「容我提醒你,釱液只是輔助我機體運作的工具,無論我失去多少,也可以在失去動力後重新補充。」

「別說得你的死亡不重要一樣!!!」

里德警探的壓力值達至90%,系統認為需更進一步進行刺激。

里德警探將馬克杯大力碰在床頭櫃上。

「滾出去,我要睡了。」

「警探。」 

「出去!我命令你出去!」

里德警探警惕地看着逐漸走近的它,這是從未有過的,記錄已更新。

「警探。」

里德警探閉上眼,雙手蓋住耳朵。

「滾!!!」

它走上前將對方雙手拉開。

「我是沒有生命的。」 

里德警探驚恐地看着它。

它放開手,走出房間,帶上門。

                     

冰箱裡的食材因擺放過久而腐爛,里德警探將它們掃進垃圾桶,添置了更多啤酒,下班後除了回家喝酒便是到酒吧喝酒,外賣食品更會堆放2,3天。即使有休假也是在床上渡過。如此不健康的生活作息,卻讓里德警探變得消瘦,睡覺翻身的次數增多,雖然每天也會刮鬍子,黑眼圈的加深使樣子更憔悴。

有害身體的行為與「保護蓋文‧里德」的指令產生衝突。系統認為需忽略此行為,以免做出提升好感度的事情。

里德警探比以往更投入工作,工作效率持續上升。

任務目標完成。

                        

凌晨5點20分1秒,它偵測到里德警探有甦醒跡象,維持了15分鐘。它走進里德警探的房間,對方坐在窗邊,看着窗外遠處微微發亮的天空。單薄的衣物不能為里德警探抵禦晨間的涼風,皮膚起了雞皮疙瘩。它拿起綿被包裹好對方,然後雙手放在背後筆直地站在一旁。里德警探沒有拒絕,他只是緩緩地轉過來看着它,然後眨了下眼睛,淚水隨動作落下,里德警官沒有擦走,只是回頭看向天空。

直到整個天空都被陽光所沾染,他們才有所動作。

一切以任務為依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