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先生

蓋文喜歡仿生人,沒有感情,任勞任怨,只要一聲令下便會完成任務。前陣子卻搞平權,嚷著自己是人,明明是依靠人類植入的數據來運行的塑料,還成功了,真可笑。

蓋文喜歡仿生人拍擋。不跟你搶功勞,處理所有文書工作,完美執行任務,沒有廢話。但他害怕有天會被完美的工作機器取代。真矛盾,明明自己也在享受仿生人帶來的便利。

所以在福勒隊長的命令下,他只是皺了皺眉,什麼也沒有說,害福勒準備好的咆哮都啞了火。

「你好,里德警探,我是新型軍用仿生人RK900。」

「名字。」

「RK900。」

「那不叫名字。」

「名字只是一個稱呼,讓我知道你在叫喚我。」

「那在街上叫小貓小狗你也走過去?你是白痴嗎?」

大號康納靜靜盯著他,其他人也在留意這邊。

「噢天,你現在就是等主人改名字的狗。」

「只要是里德警官我便會作出回應。」

「嘖。」

上星期警局還特意添置新的辦公桌放在他後頭,讓原本在蓋文對面的布朗警員調在他後頭,蓋文就知道福勒不會這麼好,讓他可以有私人空間。

一切都是有預謀的。

「警探,請問我的位置是?」

「你看不見我前面沒人坐嗎聰明豆?」

蓋文將他的文件都擺放在對面,好方便他能抬起雙腿安放在桌上,以更好的姿勢玩手機遊戲。

「這些是未處理文件?」

「哦哦現在都交給你吧,反正只要你『想想』就可以繃出一堆文字吧。」

「請問現在里德警探是授權我處理所有文件嗎?」

「說清楚,是白痴才做的文字報告,查案歸我。」

「明白。」

指示燈閃過一瞬黃色的仿生人拿起蓋文的平板坐在椅子上,開始滑動平板登錄案件,蓋文也收回視線專注遊戲上。

他知道其他人都在暗暗期待討人厭的里德警官會大發脾氣,然後被福勒大罵一頓,或是被仿生人以歧視拍擋為由擲飛出去。

他不苯,他面對的可是最新型號,還是可以隨時進入戰場那種。

       
「福勒隊長命令我在你家待機。」

下班後仿生人自然地坐上了蓋文的副座駕,還扣好安全帶。

「去他媽的福勒!」

「需要我讀取語音記錄嗎?」

「不!我才不要聽到他的聲音!」

仿生人點點頭,然後幫蓋文也扣好安全帶。

「什麼鬼!?」

「請注意安全。」

「幹!」

蓋文發動車子,駛去能外帶晚餐的地方。

「明天開始我為你準備晚餐。」

即使下命令還是跟下車,就跟中午被盯著吃午餐一樣,甩不掉。

「怎樣?你是自家飯代言人嗎?保護拍擋還包括煮晚餐?」

「健康對人體很重要,攝取的的任何外來物會成為身體營養的重要組成部份。警探的午餐已是外出用膳,所吸收的營養並未能達到標準,我擔心此舉對警探身體帶來的負擔。而我可以下載任何食譜,煮出既有營養又能符合你口味的膳食,所以我希望警探可以授權讓我擔任這份工作。」

「……你真他媽多話。」

所以先進的定義是多話嗎?怎麼跟康納一個樣,說話也一個樣,模控生命是複製貼上就了事嗎?

「請問里德警探批准嗎?」

「……隨便你。」

「感謝配合,請明天下班後一同到超市購買食材。」

RK900微笑著。

所有事都順其自然,仿生人自然地翻了他家一遍,再以「不准進我房間!」回歸平靜。

    
他們的相處比當初的漢克和康納更為和諧,讓大家都大跌眼鏡。只有蓋文自己知道從一開始他就不討厭這枚多功能大號拍擋。

「警探,我並沒有取代你的意思,請你放心使用我。」

「你腦子進水了?」

「我透過RK800的數據庫得知警探討厭仿生人。」

「現在那個東西叫康納,你小心被仿生人告你不尊重人權。哈!這樣想來真搞笑。」

「警探認為我叫名字會更好嗎?」

「那你叫他塑料白痴。」

「不適用,但我會改稱為康納。」

「……那你自己呢?」

「關於什麼?」

「奈因斯。」

對方指示燈瞬間變黃。

「怎麼,不滿意嗎,還是你想我叫你企鵝?」

轉了幾圈黃色便變回藍色。

「名字已登記,感謝你,蓋文。」

蓋文別過頭不回應也不拒絕。

即使你如何混帳,對方還是笑咪咪地以你為優先,你還會討厭他嗎?

     
不可否認,他們關係進展良好,就連漢克也大聲揶喻。

「看來有人很喜歡~新拍擋~」

「喝你的蔬菜汁!」

「你他媽以為我想喝嗎!」

「誰管你啊!」

「蓋文,這是你的咖啡。」

奈因斯微笑著放下馬克杯。

「有加雙份奶和糖嗎?」

「有。」

蓋文舉起杯子宣佈這是他的勝利,漢克不忿地盯著康納,對方側頭回以疑惑的眼神。

      
由衷感謝奈因斯的到來,蓋文與其他人的關係變得更和諧。

「你真他媽多管閑事。」

「你是指?」

「就是你每次都插嘴!我跟他們的事關你屁事!你插什麼嘴!」

「我認為讓別人了解你真正的想法非常重要,營造和諧工作空間,你我有責。」

「營個屁造!那是讓我出糗!」

不過是有個警員受傷,手還纏著繃帶經過蓋文,蓋文自然地嘲諷對方是殘疾人士就別在警局礙事。

「蓋文擔心警局裡的工作會影響你的復原進度,認為你留在家中會更為適合。」

就那麼剛好警局裡沒有人發出聲音,大家都那麼剛好聽到這段對話,然後一致地轉過來。

「呃……謝謝關心。」

蓋文氣急敗壞地衝出去,奈因斯迅速跟上。

「別跟過來白痴企鵝!」

「不是哈士奇更像嗎?」

不知是誰說。

那只是開端。是奈因斯人性化的開端,就連現在也是聽著蓋文各種埋怨,適時地幫對方擦掉嘴邊醬汁。

「你不喜歡我多管閑事?」

「你最好有多遠滾多遠!」

奈因斯只是微笑著。

      
是的,蓋文喜歡上奈因斯,比朋友意味上多一點。

大家都被蓋文刺到而敬而遠之,就只有一塊塑膠願意擁抱自己,因為那些刺對它不痛不癢。他的酒友不多,朋友更是沒幾個。仿生人的溫柔對他來說簡直是致命傷,所以他幫對方擋了一顆子彈,不痛不癢。

「你有機會死亡。」

「你的方案除了你當槍靶還有別的嗎?」

「蓋文。」

「別再多廢話。」

「請容許我提醒你,我只是仿生人,損壞了也能修復,而你只有一副,唯一一副血肉之驅,我不能讓你這樣冒險。」

他當然知道,但看到朋友快要受傷,誰還會考慮這麼多啊?

「弄點蘋果給我吃。」

他留意到對方的黃色指示燈轉個不停。這個傻大個除了要授權,改名字,他中槍,和剛剛的爭論外,一直都是保持藍色。就連蓋文受傷或是被咖啡燙到,也是該死的藍,零同情心的傢伙。

      
日子還是這麼過,一顆子彈留下的只有一個傷痕,並沒有為他帶來讚許或是加薪,額外報告也只是塞給奈因斯,福勒也只要他們多加注意安全就沒有了。倒是同事看他的眼神變了,畢竟不擇手段的冷血警探竟然幫仿生人擋子彈,他知道他們都在想什麼,他們都認為這是仿生人拍擋帶來的轉變。

蓋文這樣想想就不好了,這的確很不里德警探。

「蓋文,你還好嗎?」

「閉嘴。」

「咖啡要變冷了。」

「我喜歡凍咖啡。」

「那我現在去加冰。」

「才不要!」

「要加飲筒嗎?」

「現在這樣就可以了!」

天啊,他都感覺到漢克恥笑他的目光了,所以他往那邊送了根中指。

他依舊討厭漢克,明明副隊長的位置一早就應該是他的了,現在還一副「我們都有蠢爆的仿生人拍擋」好像很熟絡的樣子,明明奈因斯比康納體貼好嗎?我還是可以亂吃東西好嗎?我只要有奈因斯就可以了好嗎?

所以找人來解釋一下為什麼他們四人要一起執行任務,這是什麼冒險遊戲。
        

底特律這個城市爛透了,仿生人才剛平權,接著就有人利用仿生人運送紅冰。黑幫當然不會告訴仿生人紅冰是可以害死人的東西,對世界剛有了解的仿生人也傻呼呼地以為自己只是在運送貨物,黑幫還認真地創立了一間速遞公司打掩護,真是太有誠意了。

要不是有蠢蛋吸食紅冰致死還發出屍臭,死前這麼頻繁地使用送貨公司,他們也不會對這麼清白的公司進行徹查, 也不用帶著特種部隊進行突擊檢查,對方也不用來個絕地大反擊。

「蓋文!」

抬頭一看依舊是那抹藍,還有永不骯髒的白色衣領。爆炸聲近得讓他產生耳嗚,他被摀得實實,只看到對方黑色上衣。

「蓋文,你沒事吧?」

聲音是單純的電子音。

蓋文迅速爬起身,看到奈因斯整個後背都被炸沒了,後腦位置也被炸穿,電線劈啪作響,釱液一地都是。

「奈因斯!!!」

他不敢動,怕動了哪裡便會變得更爛,反倒是奈因斯穩定地握緊了他的手。

「沒有傷及重要地方,輕微修復一下就好,只是我現在要關機了。」

「不,不,你一關機不就死掉了嗎!?」

「關機不是死亡,相信我,我會再次醒來。」

「等,別丟下我啊……」

對方沒有回應,他才敢抱起對方。

他連紅燈也沒有看過,現在是直接沒有顯示了。

「奈因斯……」

「蓋文!!!幹!!!康納快過來搭把手!!!」

矇矓中看到漢克衝了過來將他拖走。

「不,奈因斯他……」

「康納會抱走他!你現在給我振作點!!!」

康納也奔到奈因斯旁邊,努力抱起上半身往後拖,身上都沾染了鮮藍色。

他才注意到他的雙手,也是鮮藍色。

蓋文在被漢克塞上車前搶過奈因斯坐到後座,康納頓了頓便替蓋文扣好安全帶。才坐回副駕駛,車門一關好,漢克便猛踩油門,罰單什麼的都不管,康納也在途中聯繫好模控生命安排最緊急服務。

       
1小時?還是2小時?他只知道身上的藍血依舊那麼刺眼,眼前的白色塑膠人偶已跟新的一樣。

「現在我會啟動他。」

程序員往電腦屏幕按了幾下,奈因斯便啟動皮膚塗層,然後張開雙眼。

「奈因斯!」

蓋文衝到奈因斯面前,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數秒。

「你好,里德警探。我是新型軍用仿生人RK900。」

什麼?

「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蓋文憤怒地提起程序員的衣領,漢克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康納只是皺著眉頭。

「什,什麼!?」

「他怎麼忘記我了!?是你弄壞的嗎!?」

「不是的!我!我沒有!雖然RK900數據上有損毀,但都修復好了,記憶也有即時上傳,我也沒有進行記憶重置!所以我不知道他怎麼了!」

蓋文鬆開了手,對方猛地推後幾步。

「我,我現在幫他作一個全身檢查。」

只見上面的活動台往下伸出掃描器,射出的光線上至下,再往上地掃描著,然後收回入活動台。

「他……在讀取雲端數據時產生錯誤,初始記憶位置為……12月1日……」

程序員睜大了雙眼,顫抖地回應。蓋文衝回奈因斯面前。

「喂奈因斯!你還記得發生什麼了嗎!?」

「請問誰是奈因斯?」

漢克倒抽了一口氣,康納則從一開始就維持黃圈狀態。

「……就是……你啊……」

奈因斯的指示燈轉了圈黃色。

「名字已登記,感謝你,里德警探。」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他已經努力經營這段朋友關係。

只少在奈因斯面前盡力當個好人。

現在天上那位一個不爽就要奪走他的朋友。

「警探?」

他知道仿生人沒有「想起」這回事,只有「讀取成功」或「讀取失敗」。

所以他沒有期待,不,期待是有的,但他不會表現出來,他知道奇蹟並不會發生在他身上,比他過得更慘的人多的是,相信也不會有人有空去理會一個討厭鬼的小心肝。

TBC